小人物的情话和哀歌——《窄路微尘》观感
东瑞
我喜欢观看有关小人物电影。日、韩这方面出现不少杰作，香港疫情这几年，也涌现不少有关的出色作品。其中获本届（第41届，2023年）香港电影金像奖十项提名的《窄路微尘》，虽最后只是获得一项“最佳原创电影音乐”的奖项，却令我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小人物的哭笑悲欢气氛里，对男女主角为生活而努力拼搏奋斗的不屈意志感同身受、由衷钦佩。电影体现的，不止是三年疫境里处于百业皆衰困境的小市民的绝不气馁，还可以视为香港百余年来小市民们可贵的一代一代薪火相传的塞拉利昂拼搏精神。
戏名《窄路微尘》，颇有意味。前两个字“窄路”语义双关，我的理解是，既是引自圣经里的一句话，人生，都需要过一道门，过一道关口。这一道门的原则，就是窄，就是紧，“窄路”两字意思就和困境大致差不离。另外，也是指电影里的男主角的昵名“窄叔”（张继聪饰演）；后两个字好理解，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如同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戏名确也贴切地反映了戏的内容，整部电影主要是描述两个小人物窄叔和女子 Candy(袁澧林饰演)在困境里的挣扎求存，互相支持和关爱，赚人眼泪。
这部电影拍摄得很艺术，也很感人。
首先是简单：故事情节简单，人物也简单。愈是简单，反而愈能全力、集中、比较深刻刻画人物形象。戏里，未婚的窄叔开了一家小小清洁公司，和年迈患病老母相依为命，遇到三年疫情，生意一落千丈；年轻的Candy遇人不淑，带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儿，生活无着，有点玩世不恭，天性乐观，什么都做，却都做不长；找工作找到窄叔的公司。在彼此的磨合中，从雇主和雇员的生分、上下关系到逐渐的惗熟和了解，从酬劳的计较到彼此的互相关怀、欣赏和取暖，中间经历因Candy 犯错而被炒鱿鱼，窄叔的清洁公司因清洁用品被投诉而关门，各走各路却又因缘分而窄路相遇，将小人物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当然，两粒微尘也在时代的大风暴中无奈、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随风飘浮，随遇而安，无怨无悔。毕竟窄叔需要照顾老母亲，Candy需要养育幼女，他们没有能力和权力对自己的人生多加选择，却负有爱护亲人的责任。
其次是电影以映像、肢体语言贯穿始终，无声胜有声，让似乎安静的画面来充分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动。这样的一对男女的人物故事，不可能没有感情纠葛，一个是中年未娶，勤劳肯干，一个是青春无敌，貌美而机灵可爱，任谁都会联想到男女接触多了，会日久生情。电影的高明之处是没有刻意去渲染，但每一个画面又洋溢着暖意和爱意，不时有大幅度的“留白”，让观众用自己的丰富想象去补充和延伸。像Candy为窄叔贴膏药、窄叔送母亲最后一程时她乐意与一人顶两人、协助他的生意做大起来……窄叔从按日计酬，把Candy当雇员，到将她视为女同事、朋友，不让她把小女儿带到网吧、小女儿生日时送一大笔钱当礼物、支持母女生活等等细节，都非常艺术地表现了爱的暖流在两人的一言一行和眼神里不安地缓缓流动。男主角的最深情表达也不过是建议以后他们一起搬到工人宿舍里，还问女方明白他的意思吗？电影没有接吻戏，最深度的是轻轻拥抱，爱的搂抱里还掺杂了几许同情、怜悯，倒让观众深深感动了。整部电影对白出奇地少，画面感十足，既有电影《城南旧事》那种“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像说了很多”的回味无穷，又有韩国电影《八月照相馆》那种“不需要说一个爱字，却处处爱得深刻”的妙在其中。一向以喧闹、胡闹、对白多著称的香港电影，能拍出这样画面充满韵味、人情味、爱意、暖意的风格的电影，实在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大进步。
最后一个特征是疫情三年，电影拍出了一种沉闷的气氛，而在这种气氛里，香港处于底层的小市民并没有失望和放弃，他们依然努力向上，从阴霾满布的环境里走出来，表现了小人物那种自食其力的尊严，而这一切又是和百年来香港的塞拉利昂拼搏精神相一致的。说是小人物的“哀歌”，其实又何尝不是赞歌？《窄路微尘》尽管没有获得香港本届金像奖最佳电影，却不愧为一部正能量的励志电影，值得我们欣赏和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