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东瑞专栏

东瑞:阅读·悦读·默读

东瑞

 

 

多年前,香港一些中小学的老师喜欢邀请我到学校或家长会为学生或家长们介绍培养学生课外读物兴趣的经验,还提出不少问题。阅读,其实是很个人的事,兴趣,有时会受家庭读书氛围的影响。我提出,要让孩子们愉快地阅读,不要强迫,不要让他们太被动,在强大压力下读书;另外,也不要太急功近利,讲求立竿见影。读书是一种长期的“动作”,效果是潜移默化的。

读课外书,不愉快,会读得好吗?当然不可能。因此,才有所谓“悦读”之说。有家长问,孩子们只看武侠,怎么办?我说不要紧呀。爱读就好。我小时候也爱看武侠的。看多了,看厌了,就会改变,就会找其他类型的书来看。爱看漫画怎么办?我说,意识健康的不妨,你给他钱到书展买书,两本漫画书,六七本文字书,有个比例就好。人,阅读都是从形象到抽象的,从喜欢看图画慢慢走向接受文字的。有个家长还提出很苛刻的问题,买了书给孩子,十个故事,他只是看了三四篇就不看了,怎么办?我说这已经很好了。我反问,你们看电视的综合节目或一部沉闷的电影,会全部看完、看下去吗?一本书,十篇小说,有精彩的、喜欢的,有自己不喜欢而看不下去的,为什么要勉强他呢?想想自己从小还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我们的一对子女也是这样成长的。

 

文学类的书,喜欢与否,也很个人;豆腐青菜,各有所爱。游记、小品、杂文、小小说等文体,也都有捧场者。我爱好广泛,连枯燥的评论也读。电影简介、图书简介、前序、后跋都非常喜欢,而且都细读。后者,像台北《文创达人志》的“写在前面”必在展读内文时优先细读,好知道编者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也掌握杂志的新动向;走进书店,决定买一本书,先看封底或折页上的简介,再看目录和序跋,最后抽读一二、看价钱,觉得好的话,那就差不多可以掏腰包了。再说,喜欢将短短的图书简介当一篇文章认真细读,还在于工作的需要及职业的习惯。我们有三十年文化出版的历史,要为每一本书在其封底写一两百字的图书简介,非常考人的文字能力和智能,既要全面概括内容、又要精炼、富有文采;既不能吹嘘过度、牛皮吹破,又要实事求是,吸引读者购买欲,不容易啊。因此,大量阅读这类体裁文字,已经不仅成为我的购书指南了,而且成了一种工作职能。

同样,我喜欢阅读电影本事,这类文体也很短,短则一两百字,长则三四百字,有时还会提及导演和男女主角演员名字、得什么奖之类。别看此类东西,写得好,就犹如看了一出精彩的文字电影。除了心理描述,电影没有平面文字细腻入微,其他光影、形象等艺术元素,电影艺术是平面文字艺术无法比拟的,否则电影不会被称赞为最高的综合艺术。七十至八十年代,香港也是电影重镇,在国际上颇有地位,好几届国际电影展,都在香港举行。电影圈的有心人将宣传工作做得出色细致,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每届都将几百部电影的资料都搜集编辑好,其中电影本事写得最精彩,不但介绍电影情节、意涵,而且文字很漂亮,出诸名家笔触。宣传册子,竟然一丝不苟、印制得精致美观,厚厚一册,资料性和文学性兼具,成为我的收藏物。它们对我写这一类文字很有影响,教我千万不可马虎;也影响我写了几篇比较满意的小小说。阅读它们充满无比的愉快,这叫着“悦读”吧。

还有一种“默读”用在哪里呢?多数用在自己的文章,修改两三次之后,从头到尾不出声地阅读一次,看看有无文字堵塞之处、便秘式不通的病句,不够气势、音节不够铿锵悦耳之类,都可以再改。我非常羡慕和欣赏能被朗读出来的作品,抑扬顿挫,朗朗动听,可以听出耳油,那样的作品不够精彩是于心有愧的啊。

回说图书封底简介,我在编辑工作中一直用“关于本书”冠名,一直到二零二二年,还在写此种文体,例如这上半年即将出版的五本书,都是我草拟的,以它为例吧——

陈怆的长篇《白沙镇》的“关于本书”,我写的是“陈怆及其长篇的存在,是香港文坛的异数。于七十至八十余高龄,以罕见的魄力陆续写下十部长篇,更是一部奇迹。如果我们以作品的文学和历史价值论得失,至少,作者留下了可供阅读和研究香港和中国大陆南方生活的重要长篇。其题材背景,从大陆写到香港,又从香港写到大陆,无论深度、广度、厚度,都力透纸背。陈怆的跨地域创作,始终关注小人物、小市民在时代洪流中的悲欢离合和可歌可泣的命运,提供予我们反省和回首历史的珍贵蓝本。《白沙镇》秉承了前几部的细腻写实风格,不失为香港文学的可贵收获。”

 

他另一本长篇《相遇已在病患时》,我写的是“在本书中,作者把目光从港岛、大陆的小人物在大时代的命运遭遇移向患病的特殊族群,乘着自己患病期间,不忘初心,将自身患病体验和第一手深入采访结合,化为小说的丰富血肉,展示了医疗部门及相关生活的广阔背景,深入描绘了人性中爱情与个性、生命与欲望的复杂交织,相异病人的喜怒哀乐形象生动,生活细节真实富有创意。这是一部富有特色和创意的长篇,值得细读。”

我的长篇《快乐的金子》写的是“本书以描述金门女导游金子与厦门男游客夏逊从偶然相遇到相爱的故事,串起金门从战地前线转身为旅游胜地的一甲子年变化。两代人成功地从政治的隔阂跨越到缔结良缘的有趣经历之中,历史的恩仇也消融在一笑间。小说也借助旅游小说的特色巧妙地带出反战主题,展开了对金门的战地、侨乡,建筑三大文化的抒情描述,充满了金门的人文风情,情节徐徐从容安排、次第展开;文笔细致感性,人物个性刻画细腻生动。每章名目嵌入金门著名景点,更见作者匠心。”

 

另一本《爱在瘟疫蔓延时》写的是“本书六十三篇小小说,以写实、幽默、诙谐的笔调,描述了2019-2022年新冠病毒疫境中香港小市民的生活,视角与题材也辐射境外,既有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也有笑中有泪、哭笑悲喜的街巷猎影,深情地书写了小人物面对病毒和死亡,乐观积极、齐心协力抗疫的信心、爱心、互助和意志,人情味流溢,烟火气浓浓。六十三篇小小说衔接起来亦足以窥探大时代大瘟疫的蔓延和脉络,堪称创意丰盈,别具一格,值得一读,从而感悟生命的珍贵。”

最后一本是我十七万字的长篇《双骑结伴攀虎山》,写的是“本长篇书写一家小出版社创业、坚守、突破困境的拼搏历程,串起主事者如何不信邪,如何破解百年来‘你要让谁破产,就叫他搞出版’的魔咒,屡创奇迹、从逆境走上坦途的故事;有大致蓝本,也辅以虚构人物和情节,重现了商业气息浓厚的小岛从事书业的不易和可贵,既描述了文化出事业的琐细艰难,也刻绘和展示了在文化大背景下人性的复杂,坚持和放弃,宽厚和猥琐、善良和卑鄙,可歌可泣、可悲可鄙。题材罕见,值得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