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吾老，舍己之劳

2022-12-012022-12-01 Editor 32

冯志强

我是离六十奔七十的老人，但是还不算老，还有更老的在身边。岳父岳母得昼夜伴侍在侧，一刻不得怠慢。老年脑退化症状，笼罩在老人们身上。这一位已经六亲不认了。那一位还可以给个援手，帮助这一位穿衣，盥洗，喂饭，拉去解手，送上床。好在政府福利送来护理工人，每天来做个人卫生。我们夫妇就是做饭，照看生活安排，总算偷得丝丝空间料理自己生活，关心一下家在美国的儿孙一家。可别忘了，我们夫妇还都是全职上班的专业人士，正专注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有个年老母亲在中国上海，为了免去以后负罪感的歉疚，这两年，撇开自己的业务，腾出一个月的时间，奔上海省亲。我妈有三个女儿在上海，在身边。我的妹妹们做得很好。我只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平静，来上海。我曾经说，这个每年一趟的省亲，只是预支我将来的歉疚。避免由于眼前的疏慢，到时候追悔莫及。当年，我只身国外，没法回家奔丧父亲的过身，事后有那些年，提起，思想，都心如刀割。我害怕再进入那般心境，怕了，真正的怕，所以，目前尽力而为，避免将来的恐慌，和负罪感。实在是逃避的解脱罢了。

这次省亲已入尾声。11 月 13 日离家，在儿子媳妇那里逗留三日，度过周末，见到初次见面的孙女，也耽搁在他们的家里。然后，继续旅程到达上海。那是 11 月 17 日。眼下，接下来的周日，12 月 13 日，就要乘飞机回家了。说实在，有点归心如箭了。出门千里不如自己家里。

在上海，借宿在二妹家中，有热水洗澡，很满足了。一早起来，用过早膳，10 点 11 点的模样，跑去母亲那里。母亲一人居住，环境可以，自己做环境清洁，还自己弄简单的饭食。大妹差不多每天买了菜蔬，挑理菜蔬，在母亲家等我。和老母亲相伴，听她不停絮叨存留在记忆中陈年流水账，一边忙着做菜做饭，简简单单的午饭，然后就一起吃饭。大妹总是回自己家吃饭，即便同大家分享饭桌，也吃自己的素食。出外聚餐，难得给兄长面子外出用膳，当然吃素盘，并且还要掏钱清帐。她相信的一种道理中有这样的规矩。饭后，清理碗碟，厨房；然后小息聊聊，多一半还是听老母亲絮叨陈年烂谷子的旧事。

母亲每天 4 点半起床，做环境清洁，做个人清洁，做一点所谓的功德功课；午后总要休息。会入睡两三个小时。此时，我大多出外会友。也会回二妹处，休息或者处理文字工作。5 点前后，再与母亲相会，做晚饭呢。她吃素，加一个蒸鸡蛋。我其实做给自己吃。就一同吃晚饭啰。饭后清理碗碟厨房。我就喜欢在厨房里清除油腻。用上药水，用上功夫，用上耐心，一番操弄，弄出一番模样。有成就感，满足感。母亲一定收看 6 点的上海新闻和 7 点的全国联播新闻。她是真看，讲得出一些前后联系。然后看一点连续剧。她并不热心追看。9 点前后，她就泡脚准备上床了。我差不多陪了她看完全国联播，近 8 点的时候，就走了。

父亲 1995 年过身。母亲多年来已习惯独自生活的环境，尤其在加拿大几年里，顺应当地的习惯，住在外面。旁观者看着是否有点老年凄凉的感觉。二妹家已有外甥子，十几岁了。我们也新添孙女。哇，四代同堂呵。儿孙满堂不该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吧？

我祖父当年，合族居住，我爸大房，三位叔叔，有成家的，一起吃饭，有多热闹！可是其中家庭纠纷也够祖母处理的。时代在变化，而今要那种热闹也办不到的。有儿女伴侍在侧，已算是大大的有福气了。我们的晚景会更冷落，落寞。小妹住得远些，来母亲处，也有送吃的。母亲也会处理关系。她会拿钱出来请客。因为我回来，给妹妹们添了不少麻烦，母亲已经支配大家同她外出吃了两餐。她买单。

我母亲 86 岁，马年出生。念书到高小，过门后，进过会计补习学校。50 年代进入街道工作，居民委员会主任，治安保卫主任都做过。差一点进入建制序列。就因为我父亲说了一句：“霞娟，我们不吃政治饭。”才没有成事。

大跃进年代成了一名全职工人，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响应号召，下岗。后来，争取续工。经历上看，一名简单普通的女工。退休后，又干些社区工作，曾是侨联地区联络员。还上过老年大学。海外生活了六七年，主动海归。

比起同龄人，母亲算是清健精明。老人如此，也算儿女的福气吧。她也如此说。她说她的父亲，我外公，过七天离世的。外婆才有三天。她一早起来做功课，求的就是要这样的下场。为子女着想的母亲。

我也是老人。能有这样的心境吗？现在，每年这样看望一趟母亲。这是应该的。

2015 年 12 月 7 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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